文/刘长煌

　　一、女警在家被杀

　　2008年6月9日下午1点，美国佐治亚州迪卡尔布县911紧急服务中心电话铃声骤起。电话里传来德里克的哭泣声，不停地呼叫琳达。
　　接报警后，刑事侦探托马斯·布朗带人火速抵达现场。只见德里克手持一把黑克勒-科赫半自动手枪，站在家门口，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拿枪的行为十分危险。托马斯认识德里克，都是一个警局的同事。他大声喊叫德里克，让他清醒过来。德里克这才反应过来，赶紧表明了自己的身份，并服从指挥。
　　警察来到地下室，发现报警人妻子琳达（47岁）和抢匪玛西亚（20岁）均已死亡。琳达左胸部受到两次接触性枪伤，颈部中一枪。琳达身上的所有伤口都是被一把.357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击中的。玛西亚则躺在距离琳达3米远的地方，也是身中三枪，全部是被黑克勒-科赫手枪击中的。在琳达附近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沓现金，约2000美中的。在琳达附近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沓现金，约2000美元。射击琳达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在玛西亚身侧的地板上被发现。
　　从现有情况看，这起枪击事件明显是由抢劫引起的，没有发现其他犯罪迹象。不过作为调查的一部分，警方还需要了解事发经过。
　　将尸体和凶器送去检测，同时，警方对报警人德里克进行了询问。德里克介绍说，今天是他们家整理房子的日子，需要修剪草坪和维修部分房屋。由于两个儿子都去了外婆家玩，德里克和妻子做不过来，但又不想花费太多钱去雇人，于是他就到街边找了一个会讲英语的外籍劳工，名叫玛西亚。原本他只给这名劳工安排了室外修剪草坪的工作，感觉让来路不明的人进入室内存在一定的风险，但后来由于琳达需要把一些大件物品转移到地下室，他一个人实在无法完成，便叫来了在外修剪草坪的劳工玛西亚帮忙。接下来他和玛西亚一直在忙着搬运各种物件，而琳达则在地下室负责安排物件的摆放位置。就在搬运工作快要结束时，琳达又提出要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，让德里克给她现金，这引起了那名劳工的注意。当时德里克正忙得不可开交，他没有问需要多少钱，便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现金交给了琳达。就在这时，劳工玛西亚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手枪，大声喝叫琳达把钱交出来。当时琳达一下子蒙了，陷入呆滞状态。玛西亚二话不说，直接开枪射击，琳达中枪倒地。由于德里克是一名现役警察，平时有携带手枪的习惯。他火速掏出手枪，打开保险，上膛，朝劳工开枪，后者中枪倒地。接着，他对琳达采取急救措施，并第一时间拨打了报警电话。
　　德里克的说法赢得了刑警的信任。首先他没有逃避责任，坦率地承认凶手是被他领进家中的；其次案发现场的各种迹象表明本案是由抢劫引起的，与他的说法没有出入。再者他是一名现役警察，他妻子也是现役警察，与询问他的刑警们都是多年的同事，相互了解。警察的身份和这层关系无形中增加了他所说内容的可信程度。不过本案毕竟是一起刑事案件，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。于是刑警留下了德里克所穿的衣服和使用的枪支，接着开始调查那名劳工的身份。
　　相关系统中没有这名劳工的信息，这表明该名劳工可能没有合法身份，是个非法滞留人员。于是，警方只好前往德里克雇用劳工的地点碰碰运气，没想到他们竟找到了劳工的朋友，一名叫艾德温的男子。据艾德温说，这名劳工名叫玛西亚·普鲁克，来自危地马拉一个非常贫困的山村，由于生活十分艰苦而且无法就业，几个月前，他通过当地蛇头偷渡来了美国，为此他欠了蛇头6000美元的费用。原以为只要来到美国很快就能找到工作还清这笔欠款，但没想到最近行情不好，缺少工作机会。他感到非常焦虑，因为与蛇头约定了还款日期，如果不能按时偿还这笔欠款，那么他在危地马拉的家人肯定会遭到蛇头的报复，自己也有危险。艾德温认为，玛西亚抢劫德里克夫妇也不是没有可能性。听完艾德温的介绍，托马斯警长更加确信了玛西亚就是凶手。
　　目前案件最大问题是玛西亚的枪从何而来，一个刚来的非法难民是很难买得起枪的。托马斯打电话问犯罪实验室，对方反馈，玛西亚所使用的武器也就是那把左轮手枪实际上是德里克的。托马斯有点不解，因为玛西亚如果事先有作案准备，怎么会不带武器呢？如果是临时起意，那德里克的手枪是怎么到了玛西亚手里的呢？
　　托马斯找到报警人德里克。后者解释说，那把左轮手枪是作为应对突发状况的备用武器，之前一直放在厨房的冰箱上面，没做过多的掩饰。玛西亚在案发前曾到厨房搬过东西，所以他可能利用这个时机偷偷把枪藏在了身上。
　　德里克的解释比较合理，得到了刑警们的认可。

　　二、貌似幸福美满

　　石山镇位于乔治亚州北部，是迪卡尔布县的一个城镇。死者琳达于1961年6月出生在亚特兰大一个虔诚的宗教家庭，她的父亲是当地一所学校的校长。在学生时期，她一直是学校的知名人物，有许多追求者，直到高中即将毕业才结交了第一个男朋友──德里克。德里克比琳达年大几岁，毕业于当地的一所警察学院。
　　1980年，琳达与德里克如愿结为夫妻，婚后很快迎来了两个儿子，老大卡伦和老二卡梅伦。自从成为父亲以后，德里克明显比之前成熟了许多，为了养家糊口，他放弃了一直热爱的音乐事业，从事了本来不想从事的警察工作。琳达在生完第二个孩子后，通过德里克的帮助加入了当地警局，成为县拘留所的狱警。
　　夫妻俩都有稳定且收入不错的工作，一直过得比较安逸。他们住着宽敞的大房子，还有两个听话懂事的孩子，家庭幸福美满。

　　三、疑点在不经意间显现

　　一个完整的、令人羡慕的家庭突发变故，搞得家破人亡，警局同事都为德里克和琳达惋惜。
　　主办案件的刑警托马斯正在整理案卷，准备和地区检察官商谈下一步工作。他突然注意到德里克在笔录里面的一句话，当初雇用玛西亚作为劳工主要是看中了这个人会讲英语，不觉摇了摇头，做个短工还要有语言要求，好玩。突然，他灵光一现，玛西亚不是从危地马拉偷渡过来的吗？危地马拉是西班牙语国家，而玛西亚来自一个贫穷的小山村，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，怎么会说英语？他来美国不到三个月。
　　托马斯警长是一名资深刑事调查员，善于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。联想到上次玛西亚作案用枪之事，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。
　　看来这个案子还需要加深调查，不能轻易下结论。
　　他拿起案卷，翻阅现场勘查时拍摄的图片，仔细端详那把左轮手枪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但他总感觉有点不对，说不清是哪里。他把照片颠来倒去地看，终于发现了不和谐之处，那把凶器左轮手枪掉在凶手玛西亚的尸体左侧。试想，如果玛西亚开枪打死了琳达，接着又被德里克开枪击毙，便会倒地，枪顺势掉到地面，应该离开枪的手不远。现在枪在左手边，那就意味着他是用左手开的枪，是左撇子。难道他是左撇子吗？
　　托马斯来到街边，再次找到玛西亚的朋友艾德温一伙。他们表示玛西亚是典型的右撇子，他们记得很清楚，因为他们几个全都是右撇子，如果中间出现个左撇子，会显得很突出。玛西亚身高160厘米，体重54公斤，是个小个子，看上去比较瘦弱。另外，他们说玛西亚读书不多，西班牙语都不是很利索，更不要提英语，也就能够崩几个单词而已。
　　托马斯警长感到事态严重，德里克为什么要说谎？而且玛西亚没有受过专业训练，不惯用的左手根本无法完成瞄准射击，难道是有人特意摆放过去的？如果是德里克在玛西亚死后放过去的，那倒说得过去。因为德里克是右手拿枪，从对面走过去，放下，刚好是玛西亚的尸体左侧。
　　智者千虑，必有一失。
　　德里克有重大嫌疑，但是尚未掌握直接证据，也缺乏关键的犯罪动机。
　　托马斯开始秘密走访。据知情者透露，德里克是个内心极度空虚又非常爱慕虚荣的人，他平时最爱与人攀比，别人有的东西他也要有，别人没有的东西他更要有。他追求高人一等的心理优势，生怕别人以为他过得不好。为了维持生活富足的假象，他逐渐养成了超前消费的习惯，这导致他们家的财务状况出现了很大问题。除了这些，他还对两个儿子要求极为严格，总是掌控儿子的方方面面，甚至连听什么类型的音乐都要他说了算。琳达对他的教育方式产生了不满。大约在案发前一个月，两人因为孩子的问题引起关系恶化。起因是德里克在教育儿子时采取了暴力手段，而琳达作为妻子和母亲，选择了站在儿子这边。为了保护儿子，琳达没有顾及夫妻情面，果断报警抓走了德里克。因为这件事情，德里克受到了降薪和拘留的惩罚。自此之后，他便对琳达产生了憎恨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，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，甚至闹到了即将离婚的地步。也就是在这种前提下，琳达突然被德里克带回家的劳工结束了生命。
　　托马斯马上着手调查德里克的财务状况。经过进一步核实，他发现德里克和琳达陷入了财务危机，而且还发现琳达有一份7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。
　　有经验的刑警都知道，人寿保险是很常见的犯罪动机。
　　考虑到两人即将离婚，托马斯认为德里克肯定与本案有关。
　　一个星期后，托马斯终于找到了德里克的犯罪证据。根据实验室检测结果，琳达遭遇的三次枪击均来自近距离射击，其中最致命的一枪甚至就是抵住她胸口开的枪。这表明凶手开枪后身上必然会沾染琳达的血迹，但衣服上存在琳达血迹的人不是先前怀疑的玛西亚，而是琳达的丈夫德里克。而且，玛西亚胸口的枪伤也是近距离射击所致。
　　玛西亚身上根本没有琳达的血迹，技术人员把他的衣服彻底检查了，只有他自己的血迹，这符合被枪杀的特征。
　　2008年8月14日，案发66天之后，警方以谋杀罪逮捕了德里克。面对警方的证据，德里克根本不认罪，而且通过保释很快就恢复了自由身。
　　德里克之所以能交纳15万美元保释金就快速获得保释，主要是因为他认识负责保释的法官。保释法官认为德里克信誉良好，没有逃跑的风险。
　　德里克回家的第二天，便设法摆脱了电子脚镣（脚踝监视器），用现金买票乘坐巴士逃往了加利福尼亚州圣地亚哥市。实际上德里克的逃跑手段并不高明，主要是负责监视的人太过粗心大意，忽略了德里克是警察出身。当他们发现电子脚镣遭到破坏时，已经过去了将近3天，此时的德里克早已在圣地亚哥消失不见。
　　警方迅即开展调查，发现德里克已兑现了18000美元的养老金，逃跑时一路使用现金，没有发现刷卡的现象。公交车站的视频显示，他长出了新胡子，头发更长了。不久，德里克被列入全美通缉犯名单。
　　没有人知道德里克去了哪里，接下来的半年里，警方尝试了各种办法，但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踪迹。
　　半年后，德里克自认为已经安全了，从而放松了警惕，警方马上掌握了他的具体位置。原来德里克已经离开美国逃到了中美洲国家伯利兹。美国警方迅即联系该国的执法部门。不久，德里克就在伯利兹落网。2009年9月，德里克被引渡回美国。
　　至此本案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，尽管德里克仍然没有承认罪行，但警方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。他们认为德里克的犯罪动机主要是为了避免离婚带来的羞辱，其次是利用琳达的意外保险偿还欠下的债务。德里克是个内心极度空虚且十分好面子的人，他认为离婚是很不体面的事，会损害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，所以当琳达坚持要离婚时，他便产生了杀死琳达的想法。为了实现这个计划，同时又避免被警方怀疑，他精心策划了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谋杀计划。
　　首先，他以招工的名义将玛西亚骗到了家中，然后再找机会分别将琳达和玛西亚引诱到地下室，逐个杀害。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伪装成自己是受害者，把所有责任全都推给玛西亚，因为玛西亚是一名非法滞留人员，没有什么影响力。根据德里克多年的从警经验判断，这起案件大概会不了了之。
　　岂料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高明的猎手。

　　四、迟到的判决

　　2010年10月25日，琳达遇害两年后，本案开庭审理。同年11月9日，佐治亚州高等法院作出宣判，迪卡尔布县前县警德里克·扬西因杀害其妻子琳达·扬西和劳工玛西亚·普鲁克，犯有两项谋杀罪和两项在犯罪过程中持有枪支罪，被判处连续两次终身监禁外加5年监禁。这意味着51岁的德里克必须服刑至少60年才有资格获得假释。
　　当高等法院法官宣判时，德里克目光直视前方，面无表情。
　　法官亨特在谈及受害人琳达时说：“她是一名警官，一名妻子，一名母亲，一名女儿，一名姐妹，一位朋友。玛西亚先生才刚刚开始自己的生活，就这样去世了。我们是肩负重任的执法人员，必须秉公执法。”
　　亨特法官和被告德里克都在迪卡尔布县工作，认识多年。
　　宣判时，被告和受害者的亲朋好友挤满了法庭。检察官说，玛西亚的家人未能出席。
　　12名陪审员中有两名代表出席了宣判。其中一名陪审员苏珊·罗杰斯说，德里克拨打的911报警电话、警方的调查报告、弹道专家和法医的证词帮助说服了陪审团，让他们相信了检方的指控。陪审员们商议了22个小时才作出有罪裁定。
　　随后，德里克向佐治亚州最高法院提起上诉，理由是警方调查时侵犯了他根据米兰达规则所享有的沉默权。
　　2013年，最高法院布莱克·威尔法官等一致裁定德里克二重谋杀罪名成立，维持原判。现今，德里克被关押在佐治亚州卢多维奇的朗州监狱，理论上到2070年才能保释。■
　　
　　【作者简介】刘长煌，江西省万年县公安局民警，全国公安作家协会会员，江西省作协会员，曾作为联合国维和民事警察赴利比里亚、东帝汶等国三次维和，先后三次获得联合国和平勋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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